- 藝術家 Artist | 喬治.伯恩 George Byrne
- 展期 Duration | 03.08.2020 - 04.05.2020
- 地點 Venue | 紅野畫廊 Powen Gallery(台北市中山區松江路164巷11號,10:00-19:00 週一休館)
〈後真實 Post Truth — 喬治.伯恩亞洲首展〉
文 / 胡鐘尹 HU Jungyi
澳洲影像藝術家 — 喬治.伯恩(George Byrne)的亞洲首展「後真實 Post Truth」,甫於 3 月 8 日於紅野畫廊(Powen Gallery)開幕,展出他定居於洛杉磯開始的創作,一系列作品帶有獨特的當代色彩以及美國都會生活的特徵。
現成景觀與後真實
喬治.伯恩本身的藝術學院背景(Sydney College of the Arts — Bachelor of Visual Arts),使他的影像創作,帶有多於攝影技術性之外的「質料」思考。
「質料」是經過人為製作在過程中產生的物質痕跡與肌理,在繪畫的領域常指稱為「繪畫性」,而在影像創作中,也許可以指稱為具有人為「再製性」的影像效果。不論是透過先天的相機器材操作,還是後天的底片沖洗與影像重組。呈現帶有主觀經驗性的「後真實」感知,還是得由超越客觀內容的藝術家處裡手法,以及說故事方式來體現。
「再製性」在質料上的思考,便是從周遭現成場景取得影像的架構,經由擷取其他不同拍攝的素材:氣球、樹形、告示牌、陰影與路柱等,巧妙以「拼貼 Collage」創造一個具有故事性的畫面,但畫面又帶有日常的熟悉氛圍,給予觀者平易近人的心裡感受。
而喬治.伯恩對洛杉磯近乎著迷的情感,來自於這座城市始終散發著明媚與充滿生命力的氛圍。大量豐富且造型單純的建築資源,讓他由幾何的塊體,簡約為線條邊界的靈感。而隨處可見的鮮豔色彩,也因陽光充盈的照耀,混合成粉彩色調般的夢幻氣息,不斷帶給他新的美感體驗。
關於拍攝的空間場景,空無一人的城市樣貌,可說是受到「新地景攝影 New Topographics」拍攝人造景觀的概念影響。其中,攝影藝術家史蒂芬.肖爾(Stephen Shore)拍攝都市裡的平凡場景,公路攝影給人的旅途意象,以及處理色彩時展現的日常溫度與乾淨感。澳洲畫家杰弗里.斯瑪特(Jeffrey Smart)的景觀繪畫興趣與對現實荒誕的幽默處裡手法;理查德.迪本科恩(Richard Diebenkorn)大膽幾何色塊,結合現實場景形成虛實併組的印象式景觀,都啟發著他建構個人影像創作的語彙。
大衛霍克尼(David Hockney)曾在談話中曾提到 :「 二維空間其實並不存在於大自然中。圖像的平面性其實是個抽象概念,(…)在平面上的任何事物皆經過“風格化”(stylize),相片也不例外。」【1】
以喬治.伯恩自己的話來說,他喜歡「物體有呼吸的空間」,拍攝的景觀空間,轉化為平面影像的構成時,主要透過物件線條、邊緣交接處裡,以及對比虛實的效果達到。平面性與風格化的表現,在喬治.伯恩以建築為主題的作品上運用:一堵牆的平面碰觸到另一幢建築的局部,或者擷取街道一個非起點亦非終點的中間區段、斑馬線的側邊幾何形、雨棚與屋頂的一半等造型語言、線條,來展現他對理想秩序的美學建構。
這些被鏡頭捕捉的“集合缺角”,再經由拼貼置入的新元素,牽引觀者對於未被明示與顯影的空缺之處產生好奇。這樣的想法,同樣也從他幾件有文字(告示牌、標示牌)元素的作品展現出來,《Do Not Enter》看似立體停車場頂層的空間,出現了“禁止進入”的告示,作品《East Hollywood Carpark》放上“此車位已保留”的標示,使得這些因局部取景或圖像重組,打破了空間所在的地辨認功能,因為文字置入的暗示,增添了更多開放性解讀與故事情境。
時空的素描
如果回到主觀經驗形成的“後真實”概念與“相片”具有的凝結特徵,喬治.伯恩創作的突破方式,是以「完全忘記它是一張照片,而像進行繪畫揣摩畫面的過程」思考影像整體的構成,破壞攝影因器材與物理成像的先天限制,以拼貼與重組的後天創作,讓影像從客觀實在的內容,轉進為藝術家詮釋的感知圖像,使喬治.伯恩的作品,進入到一種 “類圖像”的狀態。除了上述以“拼貼”的後天手法來展現這種特質外,同樣也可以從他手持相機取景的前期創作想法中,找到這種感性的連結。
對喬治.伯恩來說,他始終希望透過影像創作,架構出內心美好世界的樣貌,在拍攝與拼貼的過程中也逐漸形成他的個人美學風格。在他眼中「相機有如鉛筆素描,可以真實的描繪場景。」而超脫客觀狀態的真實影像,確實在「觀看的描繪」裡,才逐漸從心靈深處顯現。素描之所以充滿生命力,來自於它是一種孵化與持續醞釀中的過程,你永遠可以從圖紙的任何一處著手,捕捉、開創可能性。素描帶給攝影的啟發,除了光影與形體的變化,或許最重要的還是來自於思考觀看的觀念。
著名的攝影藝術家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也曾在攝影札記中寫下類似的感想 :「攝影對我來說,是一種由無止境的視覺吸引力所觸發動的自發性衝動,它既捕捉了瞬間,也留下永恆。素描,則是透過線條的遊走,將我們意識到的這個瞬間轉化成畫面。因此,攝影是立即的行動;素描則是默想的結果。」【2】
喬治.伯恩對現成景觀中發現不期而遇的美感瞬間感到著迷,意料之外的非預想取景狀態,是讓行旅攝影與鉛筆素描起筆時的對應,產生相近的感知時刻。
畫面裡那種單純而清新的放鬆氛圍,或許來自於他創作的重點始終放在,思考形象背後能夠帶給觀者甚麼訊息?身處紛雜而混亂的世界,如果能夠透過影像中各元素在畫面中達到的和諧理想,那麼或許觀者便能夠在喬治.伯恩的作品中,感受到圖像背後,他希望留住美好事物的願望,以及透過創造氛圍的影像思考,運用基本素材,產生具有共感的美感經驗,同時也鼓勵人們走進生活的日常裡,發掘觀看美的視角。
【1】參見David Hockney, Martin Gayford著、韓書妍譯:《觀看的歷史》,臺北:積木文化出版,2017年,頁20。【2】參見 Henri Cartier-Bresson著、張禮豪、蘇威任 譯:《心靈之眼 — 決定性瞬間-布列松談攝影》,臺北:原點出版,2014年,頁41。
〈專訪藝術家喬治伯恩:用馬卡龍般的戀愛色,探索當代城市空間的可能〉
The News Lens | 作者:張乃予
「基本上,我在探索重新構造或重新定義現存城市或垃圾空間的可能,並以不同角度檢視。」 喬治伯恩(George Byrne)
什麼樣的圖像會使你願意在影像決勝負的殘酷舞台Instagram上停留三秒並願意點擊兩下呢?在Instagram上擁有12萬多追蹤人數,長得有點像是新任蝙蝠俠羅伯派汀森(Robert Pattinson)的喬治伯恩,其實是知名女演員蘿絲拜恩(Rose Byrne)的哥哥。
攝影作品以城市中的人造建築景象為主,色調以讓人想到馬卡龍般的戀愛色系,幾何的構圖再加上洛杉磯常出現的柏樹和棕櫚樹,由這些條件所塑造出強烈的攝影風格和不同的城市風景,讓人馬上想追蹤追起來。
出生於澳洲的喬治伯恩,畢業自雪梨藝術學院,曾獲澳洲年度青年攝影師頭銜殊榮。在2011年決定定居於美國洛杉磯,曾經嘗試過歌手、演員等多重身分。現在則是以藝術家的身份拍出不一樣的洛杉磯街景,開過多次個展,作品登上Robb Report、ICON等雜誌封面。
而本次於台北紅野畫廊展出則是首次於亞洲個展。在現場觀看作品時,確認了他的作品以拼貼、後製等方式進行創作,但令人驚訝的是,近期他的Instagram貼文上,公開了他的作品〈White Palm〉(2015)是如何完成的,與法國藝術家Vincent Lamouroux合作,將其中一棵棕櫚樹直接用不會傷害樹木的天然塗料(Lime-Based Paint)方式整棵染白,並不是透過後製的方式。正也因此,畫面中的真實也許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攝影19世紀剛開始發明時,許多的構圖和內容刻意仿照繪畫的內容和主題,甚至被認為就是「真實」,1840年畫家德拉荷許(Paul Delaroche)曾說「從今以後,繪畫死了」,但經過百年後,繪畫仍沒有死去,曾經以攝影拼貼創作的知名英國藝術大師David Hockney曾說過「攝影永遠不會等同於繪畫」(Photography will never equal painting),而來到當代時,攝影沒有取代繪畫,也早已不再被認為是「真實」的再現,成為新的創作媒材,也有自己的發展課題。
「後真實(Post Truth)」展出夢境般的天使之城,經常以粉紅色、綠色及黃色所組成的幾何街景,畫面拼貼上洛杉磯標誌的義大利柏樹和墨西哥扇形棕櫚樹或色塊,再加上畫面中物件不同的陰影角度,給予觀者一種奇幻的氛圍。
因為這系列的畫面中幾乎抽離大城市的人流,拍攝的是隨處可見的都市角落即被被遺忘的垃圾空間而難以分辨位置,城市的疏離感搭配上夢幻的粉色系,我詢問喬治伯恩這否是一種批判,他回答我說:「我不確定這是否算是批判,但我很肯定的是,我不打算以真實的形式來呈現一個特定的場景。」
在VOGUE LIVING Australia的訪談中也提到了從澳洲來到美國生活,面對不同文化以創作的角度來說,是否有些影響?他認為在美國,不同新聞媒體串流中,人們面對不同版本的真實。我問到畫面中柏樹和棕櫚樹有什麼象徵意義時,他回答:「對於這個城市而言,它們代表著移殖及暫時性,它們都和我一樣不源自於加州。因此,也許我們有一種志同道合的精神。」
喬治伯恩的作品不是追求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的「決定性瞬間」,精通拍攝大自然,但城市街道景觀的風格強烈為人熟知,主題受美國70年代中期的新地景攝影(New Topographics)概念啟發,例如愛德華魯沙(Ed Ruscha)的加油站、貝歇夫婦(Bernd and Hilla Becher)的水塔等。
他拍攝不起眼的人造建築,但卻沒有繼承其「客觀性」和冷俊的色調,而是主觀的將拼貼技法應用於幾何色塊及構圖線條凸顯平面感,融合了立體派、達達主義和極簡主義等現代主義的特點,彷彿是繪畫創作。
當我問他怎麼界定他的攝影作品和繪畫,以及日後是否有攝影媒材之外的計畫時,他回答道:「我認為最近的一些創作在繪畫和攝影之間的未知空間搖擺,我非常享受這個實驗。就未來的計劃而言,我會想嘗試繪畫,只是需要換一間更大的工作室。」可見他的創作也加入攝影和繪畫多年來的討論之中,尋求找到一個自身的立論基點。
最後我問到了有關攝影藝術家和Instagram的關係以及他的經營方式時,他回我:「在與畫廊合作之前,我一直在Instagram推廣自己的作品並直接銷售,是經濟收入的支柱,同時也讓我能辭掉工作,專注於藝術創作。現在,Instagram信息更像是創作的紀錄。經營的現實面,像其他任何事情一樣,要做好它相當費事。」
可以從他的經驗中鼓舞許多攝影愛好者,因為Instagram是個可以被大眾看見的大平台,而身在當代的我們幸運的可以在手機上欣賞並且給予反饋,但在親臨亞洲首次個展的現場後,獲得的震撼當然又是不同的體驗,許多的細節透過不同的觀賞載體會有不同的發現,當然這也是藝術家在創作時需要考慮和設想到的,能不能讓你願意在藝術品前專注超過在手機上的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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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